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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之美还是霾之殇?

艺术聚焦环境问题

1,引子

2015年3月的一个寻常却又不太寻常的周末,前央视记者,当年非典时期的英雄记者柴静在网络上发布了她个人自费投资100万拍摄的关于中国雾霾的纪录片《穹顶之下》。突然间就引爆了中国社会上下对雾霾的讨论。柴静影片中的三个问题牵动着中国生活在雾霾之下的所有人:“雾霾是什么?从哪里来?我们该怎么办?”

在影片一夜之间刷爆微信朋友圈的同时,迎来了非常奇特的不同阵营的一片片骂声和赞誉之声。

无论如何,一个公共议题进入公共舆论场之后,检验其成败的基本标准之一就是它有没有失焦。“雾霾是什么?从哪里来?我们该怎么办?”这三个议题才是同在一片雾霾天空之下的我们应当讨论的重点。但这三个议题本身所涉及到了科学知识,技术知识,能源知识,公共管理,公共政策等一系列知识。没有这些知识,一般性的议论难以为雾霾问题解决助益。

而我本人,一届艺术、文科生,因为缺乏应有的相关知识能力,对讨论这个议题也是非常无力。只能参与如何讨论的讨论,尽力不让这个议题转移到柴静私生活或是各种阴谋论上。那样或许不仅违背了柴静本人制作纪录片时希望讨论雾霾治理本身的意愿,也将会使一场启蒙式公民参与议政,讨论公共事务的事件演变成全民娱乐。这是我们都不希望看到的。

2,历史上关于霾带来的艺术作品

我看过许多关于雾霾为背景的电影。如由斯蒂芬金小说改编的电影《迷雾》,如心理惊悚片《小岛惊魂》,都是以迷眼的大雾为背景的电影,在雾霾之下发生的灾难故事,探讨人性,直指人心。

浓雾,虽然是威胁人类健康的天敌,但浓雾笼罩下的迷幻景色,却曾经是19世纪20世纪初英国大批文人墨客的创作灵感。著名法国印象派画家克劳德 莫奈(1840-1926)曾于1900年至1905年之间居住在雾都伦敦,深深被伦敦的浓雾,泰晤士河上的桥梁和古老的伦敦式建筑所吸引,创作了以当时英国议会所在地――威斯敏斯特皇宫为主题的系列作品。这一系列画作的大小和视角相同,都是从莫奈当时居住的圣 托马斯医院的窗户中看到的威斯敏斯特皇宫的景象,只是画面所表现的时间和天气不一而已。而实际上今天我们看见的莫奈这系列作品画面上,那些不同色彩的浓雾笼罩下的威斯敏斯特皇宫分明就是英国工业化大生产所产生的霾。

当印象派画家走出画室,深入原野、乡村、街头写生,力求真实地刻画自然。依照“物体的色彩由光的照射而产生的,物体的固有色是不存在的”这一在当时最新的光学理论。印象派画家在户外描绘景物在不同的光照条件下有不同的颜色,忠实地刻画在光照条件下的景物的“真实”的时候,那些不同色彩浓郁的“晨雾”(由于当时并不知晓是工业化生产而产生污染的霾)对于印象派画家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我的朋友圈里有位艺术家朋友甚至戏称“没有雾霾,就没有印象派。”19世纪英国著名诗人,剧作家,英国唯美主义艺术运动倡导者王尔德曾经说过:“伦敦以前是没有雾的,惠斯勒画出来才有了雾。”

狄更斯更是提及“雾”便不能省略的文学巨匠。1838年,他以雾都伦敦为大背景创作的写实小说《雾都孤儿》成为传世经典,在他的笔下,孤儿奥利弗历经苦难终于查明身世并获得幸福的故事,像是浓雾形成、聚集,随后散去的过程一般。

那个时期,人们对浓雾还是处在懵懂状态。浓雾,带来的是无法清晰直视后的建筑物和风景的朦胧美。文人墨客艺术家都在一派“氤氲起洞壑,遥裔匝平畴。乍似含龙剑,还疑映蜃楼”,“白雾埋阴壑,丹霞助晓光”,“寒阴白雾涌,飞度碧空前”,“山沉黄雾里,地尽黑云中”,“江边日出红雾散”、“暗穿红雾楼台晓”诗情画意烟雨朦胧的咏雾情节之中。

3,对于霾的觉醒

直到雾霾危及人类生命后,惨痛的现实才突然让人们意识到那些美丽的彩色浓雾,它其实是雾的另一个兄弟---霾。而它是有多么的可怕。1952年岁末,伦敦连续数日空气寂静无风。当时伦敦冬季多使用燃煤采暖,市区内还分布有许多以煤为主要能源的火力发电站。由于逆温层的作用,煤炭燃烧产生的二氧化碳、一氧化碳、二氧化硫、粉尘等气体与污染物在城市上空蓄积,引发了连续数日的大雾天气。

位于泰晤士河谷的伦敦被浓雾包围,习惯了浓雾天气的伦敦市民并没有意识到一场灾难即将降临,黄褐色的烟雾开始导致伦敦街道交通事故频发。不久,除地铁之外的所有交通工具出现瘫痪。人们在浓雾中难辨方向。在有些街区,人们甚至无法看到自己的双脚。持续的雾霾天气使得伦敦城咳嗽声四起,各大医院人满为患,排队的人群看不到尽头,迷失在街道的救护车需要用火把引路才能勉强前行。从12月5日到12月8日的4天里,伦敦市死亡人数达4000人。而在12月9日之后,由于天气变化,毒雾逐渐消散,但在此之后两个月内,有近8000人因为烟雾事件而死于呼吸系统疾病。到1953年底,死亡数字上升到1.2万人。

1953年,英国政府成立空气污染特别委员会。1956年,一项“清洁空气议案”在议会通过并最终成为1956年颁布的世界上第一部《清洁空气法案》。此后,还曾数次修订与完善。根据该法案,雾霾期间公众只能使用无烟燃料,气象部门需对雾霾进行提前预告,在城区建设无烟区,大力推广无烟燃料,制定国家空气质量标准、目标及达标方法,制定地方空气质量管理办法。

出台强有力法案,并严格执行,30年后,英国的雾霾环境污染问题终于得到改善。在上个世纪的90年代,英国的GDP增长50%,而能耗基本持平。环境质量越来越好。反观现下的中国,治理雾霾需要多少年呢?

4,中国当代艺术家作品中的雾霾

策展人杜曦云在他的文章《用艺术在雾霾中迂回》中这样说道:“当一个人直接面对问题时很无奈,但又不愿意彻底放弃时,会想出一些迂回(从另一个角度看,是巧妙)的方式,这往往就很接近艺术创造的状态了。唱首歌、画张画、做行为艺术……它们显然不能直接解决问题。但也不是完全没用。当有魅力的方式能吸引人注意这些问题,并能打动人心时,它推动这些问题在人心中继续发酵。当然,从另一个角度看,不管是作者还是观众,这时都没有去直接面对问题,在他们把注意力集中到艺术时,他们的情绪也通过艺术发泄了。因为这个原因,艺术家们往往在两个极端之间摇摆,有时强调直接去面对问题,忘掉艺术;有时又觉得面对问题时艺术没用,索性与世隔绝,在想象中超凡脱俗。 ”

“…面对严重的雾霾,和直接的表态和行动相比,艺术的方式毕竟是曲折的、含蓄的、遮遮掩掩的,它一方面是巧妙另一方面是无奈,是沉默和呐喊之间的暧昧地带。这当然是因为害怕。比起沉默的人,他们已经很勇敢;比起直接的表态者、行动者们,他们还不够彻底,问题依然没有解决。”

当下的中国,不再有咏雾的诗人,世界上也不再有把霾当雾的画家,而多了许多了“议霾”的艺术家们。艺术家们各自用自己的方式,用艺术作品,来表达抵抗雾霾,治理雾霾急切之心。

2014年02月27日,北京的20多位艺术家戴上口罩躺在天坛祈年殿前,自发组织了一场“祈祷蓝天”的行为艺术,盼望蓝天再现,呼吁公众关注环保。

 

吴迪2013年底前拍摄的6岁北京小女孩行为艺术照,女孩手上拿着气球、口戴呼吸器,因为重雾霾,她只能通过呼吸管呼吸气球中仅剩的清新空气。

2013年1月,上海的艺术家高灵写下这样一段话:“当呼吸都成了一个大问题时,我们不得不深刻反思,让我们为糟糕的城市环境做点什么吧!一次集体不露脸不出声的呐喊和窒息时刻!在全球各地征集有兴趣及有趣的、具讽刺精神的参与者!

一个行为摄影活动,戴上您或您们认为绝对可以防御毒雾的道具、头套、头巾在户外(最好是在糟糕的气候中)用您或您们各自的个性姿势拍照(最好是全身照),后发至ogaoling@gmail.com,微博,facebook, blog...也计划在不久的将来印成一本独立小杂志...” 高灵在社交网站和她的个人主页上向全球发起一个关于空气污染行为摄影的征集活动。

2014年5月,她的这系列作品入选香港WYNG大师摄影奖作品展,主题为“空气”。入围摄影师包括冯精进、郭叔纬、刘清平、萧伟恒、唐景锋及谢至德。

2013年,艺术家周文斗的作品《北京空气(12月、1月、2月、3月)beijing air 180x125cm报纸纸浆/木板2013 

2014年4月,北京的艺术家梁克刚从法国南部出差回来,带回了一小罐普罗旺斯的空气,以此来表达对家乡空气质量的不满。一个月后,他把这罐空气拿出来拍卖,大约一百名中国艺术家和收藏者竞相起价,最终以5250元人民币的价格拍出。梁克刚在接受采访时表示:“空气其实最不值钱的东西,流浪汉和乞丐都可以免费呼吸。这是我质疑中国空气污染,表达不满的方式。”

除了这些直指雾霾的创作,艺术家们也关注到其他的环境问题。如杭州的艺术家徐跋骋2013年在珠海创作的装置《梦之舟》指向了全球变暖温室效应。徐跋骋建造这样一个异形建筑,意图把它安置在海边等待潮汐涨落淹没和显现它。以此警醒人们在高速发展经济的同时,也要克制自我膨胀的欲望,要走可持续发展道路,注意节能减排,减少温室气体排放,限制全球变暖能大大降低海平面上升的高度。

南京的艺术家王强同样也构建了一个城池来控诉环境和生存空间。

巴黎的诗人建筑师野城在2011年的深圳 香港城市/建筑双层双年展时创作装置《ECO坛城》。他称:“作品的灵感来源于野城的“生态乌托邦”城市设计理论和藏传佛教的坛城沙画。这个作品混合了一种立体符号化的暗喻和一种荒诞的古典诗意,呈现了一座高密度的塔楼林立天桥纵横的中国古代城市景象。大量的玻璃培养皿高低错落堆砌成一个起伏的城市基座,城市和自然的主要元素被抽象成一个个细胞体,放置在这些大小不一的玻璃培养皿里。这些细胞体有陶制的传统亭台楼阁,有城市垂直农场,有空中绿地和游泳池,有立体野生动物园,有人造屋顶海滩。这个虚构的城市就是由这些细胞体组成的复杂而庞大的有机体,表面繁华而实质脆弱。那些悬挂在空中的透明器皿,盛着绿色的液体,像一些漂浮的透明水母,垂下大量的输液管,给城市里的植被灌溉肥液。这也象征了一种对城市的生态治疗,通过生态科技向城市输入绿色的新鲜血液,治疗高密度高污染的城市病体。”

旅法艺术家沈远2008年的一件题为《仙游》的装置作品也指向了我们所处的糟糕的环境。作品中的照片,成山的垃圾,这仿佛是我们在农村或是城乡结合部常常看到的场景。还有那几只垃圾做成的家禽。让我们感觉这并非虚构,而是我们身处这样的一个现实。

我们共有一片穹顶,而艺术创作能为保护我们的环境做些什么? 这个问题一出来,似乎艺术圈内的众多艺术家、批评家,各界人物都对此抱予无奈,无能为力的表情。其实开篇提到的央视记者柴静自费制作的影片《穹顶之下》里就大量用到了艺术家吴迪的摄影作品。也正如批评家鲍昆老师所言:“艺术从来都有工具性的一面,严格说艺术的诞生本来就是满足于世俗的功利目的的,比如生产、权力、娱乐游戏,并没有一个超越生活之上的乌托邦艺术。纯艺术那是艺术现代主义时期产生的一个被后来证明是谬误的说法。艺术家作为思想者的色彩越来越重,艺术家知识分子化也是后现代以后的趋向。

在现今和未来的生活中,艺术越来越承担社会批评和社会启蒙的作用,艺术家要想自己区别于普通大众,就必须明白自己的社会角色定位,积极地为社会进步发展做贡献。” 好的艺术家必定是具有社会责任感和良知的,和社会发展共鼻息,具有现代知识分子特征和脊梁的。今天的艺术家以公民身份参与议政,以艺术作品来警醒和启蒙民众,让我们的社会朝着更良性方向发展才是真正的中国艺术梦。